香菱:不怨东风不自哀,生为芙蓉倩影来
在曹先生的故事里,芙蓉花般的姑娘,都没有什么圆满的收场。香菱便是如此,她本是生于水中的英莲,那一枝水芙蓉从儿时哭啼便出场,走到了一本《红楼梦》的末尾,却还是不得一个团圆的结局。
可她仍旧乐观欢愉,在逆风之中获得了自己的翻盘。不怨东风不自哀,生为芙蓉,自有倩影来。
芙蓉花貌,笑颜半开
香菱的容貌也是难得一见的倾城。说来也不奇怪,原是官家小姐,出落的出水芙蓉一般也是必然。只不过命途多舛,先遇着不负责任的仆人霍启,元宵灯会洒下她的手,再也没有出现过。
娇生惯养的生活从这一刻离开了。她落于人贩之手,要许配给纯情的冯生,却遇上薛蟠这么个呆霸王。是她的容貌惊艳了这位霸道蛮横的主,让她这一生注定不得遇上爱情。嫁为富家妾如何?从薛姨妈对她的态度便可明白,她的生活并不如意。宝钗与宝琴敬她,可婆母当道,她又如何安心?
但就在这般生活里,每次她出场时仍旧是言笑晏晏的。在夏金桂出现前,香菱的出场总带着笑意,无论浅笑还是拍手称好,她都是快乐的。而跟随宝钗住进大观园后的生活更是恣意异常,那是她最明媚的一段时光。
才情不浅,执念诗文
香菱学诗无疑是她在全书中最大的亮点。她拜了大观园里最有才华的女子为师,苦读诗书数天,宝钗都笑她痴迷了,她还是不肯停下来。终于一文惊动了世人的目光,让众人都恍然醒悟,原来她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才女。
她本是连平仄都不分的女子,因看着那些小姐的诗文,竟也唤醒了尘封已久的心。她也曾同她们一般,恣意的过着自己的富贵生活,只不过一场意外流离数年,今日才让其明白自己的爱好天然。那一首咏月的诗文,竟然一笔成就了经典:
精华欲掩料应难,影自娟娟魄自寒。
一片砧敲千里白,半轮鸡唱五更残。
绿蓑江上秋闻笛,红袖楼头夜倚栏。
博得嫦娥应自问,何缘不使永团圆!
想来“世上无难事,只怕有心人。”的老话诚不欺我,这般痴迷一件事,才能成就一生才。
脂砚斋对香菱的评价也甚为精妙,言道她"根基不让迎探,容貌不让凤秦,端雅不让纨钗,风流不让湘黛,贤惠不让袭平,所惜者幼年罹祸,命运乖蹇,致为侧室。且曾读书,不能与林湘辈并驰于海棠之社耳。然此一人岂可不入园哉。故欲令入园,终无可入之隙,筹画再四,欲令入园必呆兄远行后方可。"
若她幼年不曾在万家灯火的时分走散,现如今的生活,恐怕要胜于大观园的任何一位小姐。家中的独女,又受父母宠爱,风流韵味,诗文自然。但世上多的是阴差阳错,她终究要走进十二钗的故事里,做一个从头至尾的参与者。
结局迷离,回首枉然
香菱的美好生活在她的当家主母夏金桂进入薛家时便告了终结。夏金桂生性好妒,又怎能容下这般才貌俱佳的妾室留在自己面前。动辄打骂就是为了让她早早离家,而更名秋菱更是在助推她的结局。
香菱的性子柔弱,对于主母似乎有天然的顺从感。任由她打骂,只不过哭泣告饶,却无他法。她没有晴雯的反抗意识,没有袭人的审时度势,她只是一味的忍让与退避,做着那个封建时代丫鬟应该做的一切。可是任是她如此退让,还是没能熄灭夏金桂对她的敌意。
想来高鹗也是极爱这个角色,在续写之中,给了她一个完美的结局。夏金桂自作自受毒死了自己,而香菱扶正,成了薛家的妻。但曹先生为她设计的结局却甚为凄苦,死于夏金桂的虐待,魂归离恨天。但无论怎样更改,香菱回到她原本的仙界都是一个定论。她也不应是这凡尘中人,只不过红尘道场走了一遭,感受了一回人间情爱,最终还是要回归本源,去到那万般皆空的世界。
有诗言道:“根并荷花一茎香,平生遭际实堪伤。自从两地生孤木,致使香魂返故乡。”香菱这种命运上大起大落一生的人,实则是那个时代里最为常见的存在。她的悲剧性是确定的,唯一可以慰藉的,是高鹗对她的结局最圆满的一个幻想。
写尽香菱的一生,喜忧参半,总不是一世悲苦。她也曾天真欢愉,为了学诗痴痴的望了数日月亮。她也曾受尽折辱,在主母的脚下不能捡起自己的一点尊严。她原本也是乐观豁达的性子,即使自己为奴为婢,也做着最天真的小女儿态。可世俗还是给了她最沉重的一击,让她直面了这场黑暗,最终含泪而终。
让人异常叹惋的是她的结局,在临终前,她唤了一声英莲。她终是想起了自己的姓名,可却已经到达了自己一生的终点。
在《红楼梦》这场大悲剧的主基调下,没有一个人真正获得了美好的结局。一生悲剧是天然,这是每一个红楼女儿注定的命运,而作者仍旧不忍对待这般如花似玉的女儿家,给了她们一场太虚幻境,那里没有阶级压迫,没有世俗剥削,只有欢愉喜悦,不言悲愁别离。
“莫怨东风当自嗟”书中与芙蓉花有关的姑娘命运都很悲惨,晴雯如此,她也逃不过这个定论。只是人们仍旧会记忆深刻,她曾经那般天真无邪,那般痴迷的去咏过寄托世间情丝的月。
不知她走前会不会遗憾,曾经自己离一场美好的爱情那般接近,可是还是无缘同他修成正果。她不怨东风,也不怨命运,这才是香菱,一个见证了贾府兴亡,第一个出场,却最后一个离席的芙蓉美人。
“芙蓉花下把离觞”想来芙蓉女子,都这般离情春草,年年恨生。
作者:霜见十九,00后自由写手,喜爱一切古风的事物。